在前面的章節中,我們曾經共同探討,死亡的時刻對於人們來說,是令人震驚的一刻,因為,靈魂會與肉體分離,這個緊密相連的共同體將會一分為二。教會的聖徒總是付出一生的心力來為死亡的關鍵時刻做準備。在臨終之際,他們會潛心於大量的祈禱之中。
隱修僧侶們曾在著作中提到死亡時刻的重要性,尤其,在死亡的當下保持高度的覺知是非常關鍵的。他們認為,如果人在臨終之際,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死亡,在不知不覺當中「從死亡走向死後的生命」,也完全沒有祈禱,這是非常糟糕的。因此,他們認為,在臨終的時刻最好能夠獨處並且不斷祈禱。
本章將深入這個主題,因為,我想跟讀者談談所謂的「死後經歷」(after-death experiences),這個主題在西方的社會也廣受討論。我們都知道,有些瀕死的人,在起死回生之後向人們描述了他們的經歷,使大家留下印象的深刻。之所以有這些「死後經歷」,是因為死亡之後「生命」仍然延續著。西方的社會已經將這個事實遺忘了,大家普遍認為,生理上的機能完全停止之後,生命就結束了。人們很習慣用理性思考來侷限生命的延續,因此,當人們發現死後的世界時會如此的驚訝。
正教會在面對當代對於「瀕死經驗」或「死後經歷」的描述,並不會感到驚訝,因為,在神聖教父的著作中,曾經廣泛討論過這些議題,我們可以說,這些都是正教會所熟悉的議題。關於靈魂離開肉體的各種狀態,教父們都盡可能詳細地為我們描述。
值得一提的是,就我們所知,有一些起死回生的例子,例如:在西頓的撒勒法,先知以利亞的祈求讓寡婦的兒子復活了。例如:基督行的三個奇蹟(拿因城裡寡婦的兒子、睚魯的女兒、伯大尼的拉撒路),還有聖徒保羅藉著基督的力量讓大比大復活了(使徒行傳9:36)。然而,這些例子都沒有向我們描述,靈魂離開肉體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或者,在死後的生命中會有怎樣的遭遇。至少,在這些記載中都沒有提到靈魂離開肉體之後的感覺,或者,當靈魂重回肉體之後,繼續在這個熟悉的環境下過生活是怎樣的感覺。基督在十字架上犧牲時,大地振動,有一些人從死中復活,這些人也沒有告訴我們他們的經歷。
為什麼會如此呢?因為在面對這些現象時,基督徒並沒有被強烈的好奇心所掌控。因為,基督徒擁有上帝的啟示,他們都知道如果遵守上帝的誡命,就會得到醫治,在財主與拉撒路的比喻中,已經清楚的說明「他們有摩西和神言人,讓他們聽他們吧」。因此,基督徒對於收集這些「死後經歷」並不感興趣。除此之外,亞伯拉罕所說的話,即上帝的聖言也向我們顯示,沉迷於肉慾的人,就算聽到了超脫凡俗的事,也不願意相信。他們只想把這一切歸咎於其他的原因。「他們若不聽摩西和神言人,就使有一個從死人中復起了,他們還是不確信的。」(路加福音16:29-31)
在下文中,我們將簡單地整理一下那些當代人廣泛討論的新現象,然後,再檢討一下這些現象與正教的思想有什麼樣的關聯。
3.1 當代對於死後經歷的描述
3.1 Contemporary after-death experiences
儘管更早之前就有人提出「死後經歷」,然而,近日,美國的精神科醫師Moody所提出的觀察報告又再一次引起大眾的興趣,許多報章雜誌都刊登了相關報導,而相關的書籍也陸續出版。
Moody醫生收集了一百五十位個案,這些個案都是擁有瀕死經驗或是曾經起死回生的人。
對於Moody的研究,聖職修士Seraphim Rose在著作中提出了深入的分析與討論[1]。
西方科學家已經觀察到,有一些人在臨終時,或是在起死回生之後,會見到一些奇特的現象,這是傳統西方醫學無法解釋的。
我們可以從幾個方面來解釋這些現象的成因:
第一是「死亡的接近」。當靈魂快要離開肉體的時候,會經歷一個新的現象。死亡在人生中是一個「臨界點」。這個「臨界點」代表的是一種介於「生理機能所運作的生命」和「靈魂離開肉體後的生命」的狀態。
第二是「惡靈與善靈的接近」。正如前文所述,許多聖徒都證實了,人在臨終之際,許多惡靈和善靈都會接近。如果人們生前就不斷接受天使的幫助或跟隨惡魔的誤導,死後當靈魂離開肉體時更是如此。
第三是「醫學的進步」。現代的醫學,已經可以使人經歷幾個小時甚至幾天的「臨床上的死亡」,有越來越多人,在心臟停止跳動之後,因為接受心臟的機械性刺激而從「臨床上的死亡」中起死回生[2]。
之所以會產生所謂的「死後經歷」(post-mortem experiences),除了以上那些常見的原因之外,還有醫藥上的因素。在某些情況下,醫院會針對病患用藥,例如,有些病患擁有心理上的疾病,或者,有些重症病患會被施打藥效強烈的藥劑,這些都有可能造成異常的感覺和經歷。若將這些容易誤導人的因素考慮進去,想要針對這些經歷作出清楚的分類和判斷,確實不是容易的事。
Moody醫生從那些擁有「死後經歷」的個案中,找出了幾個共同點,這些共同點也是Seraphim Rose神父的研究重心,下方我們舉出其中三個共同點供讀者參考。
第一個共同點,也就是所謂的「離開肉體的經驗」。許多個案都曾提到,他們感覺自己的靈魂離開了肉體,但是,同時他們還保有意識。他們感覺到自己身在一種溫暖、舒適又輕鬆的氛圍當中。雖然他們可以見到那些圍繞在肉體旁邊的人,然而,卻無法與他們溝通[3]。
第二個共同點,就是「與他人相遇」。正如Moody醫生所言,靈魂在臨死之前還有死亡之後,會見到死去的親朋好友們。也就是說,只有在一段很短的時間內,靈魂會感到孤單,因為,靈魂馬上就會與其他人相遇[4]。
第三個共同點,就是「身處光中」或「光明的存在狀態」。那些曾經有過死後經歷的人都表示,他們見到了越來越明亮的光,而且,轉瞬間就變得一片光明。所有人都覺得,這是由特定的某一位放出來的光,而且當中充滿了溫暖與愛,具有一種磁性的吸引力。有些人認為這是基督所放出的光,有些人認為光的來源是天使[5]。
我並不打算在此一一回顧這些經驗,但是,我們必須特別注意,這些人都一致認為,在我們的理性思考和感官知覺之外,還有其他東西的存在。
Seraphim神父針對這些共同點提出了見解,並向讀者闡述這些經歷在教會中的意義,他也指出了其中的盲點。在此,我們先不去深入討論Seraphim神父的想法。
我在從事教牧工作時,很多人都曾經跟我說,他們有過類似的遭遇。有些是因為患了重病,所以親身經歷了「死後經歷」,有些是在當事人身邊見證了一切。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曾經親眼目睹一位臨終的婦人,當她的靈魂要離開的時候,她一邊發出呻吟一邊揮動著拳頭,好像要趕走某個人似的。
在聖山也常常聽到神父們講述類似的例子,那些經歷死亡時刻的僧侶,有些是神聖的、有些是有罪的。
我想與讀者分享一個親眼見到的例子,那是令我懷念不已的Kallinikos of Edessa的Gerondas都主教的臨終時刻。
在他動完移除腦瘤的手術之後,因為發生了大出血,所以陷入昏迷之中。醫生為他診療之後,告訴我們他現在的狀況就介於生與死之間。他的心臟還在作用,然而,卻需要靠醫療儀器幫助他呼吸。如果,儀器沒有把空氣打入他的體內,他就會死亡。而且,任何狀況都有可能發生,他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也有可能死亡或者恢復意識。幾天之後,他恢復了意識,他帶著緊張的心情,一邊留著淚一邊向我們敘述他駭人的遭遇。
他說,他所經歷的是真實的事件,絕不是一場夢。他發現自己離開了肉體,他的靈魂注視著躺在床上的肉體,也看到我們帶著哀傷的心情籌劃著喪禮。他還指出,他看到其中一位護士量著他的身長,要為他訂做一副棺木。他瞭解自己的靈魂已經離開了肉體,他自己也為死去的自己唸誦喪禮的祈禱文。
他還敘述了其他的經歷,但是,上文所描述的經歷令我留下最深的印象,也最符合我們所討論的主題。我不太確定他的經歷是一種「瀕死經驗」還是「離開肉體的經驗」,然而,我知道這是一個不尋常的經驗。
最近在美國,大眾廣泛地討論著所謂的「死後經歷」和Seraphim Rose神父的觀點。他們主要是參考Lazar Puhalo的主張,他是「烏克蘭獨立(自治)教會的大主教」[6]。這些議題相當廣泛,我並不打算深入去分析,其中有許多神學上和靈修上的謬誤,在此無法一一指出。
首先,我們應該留意,在Lazar”大主教”的書中,他不斷強調所謂的「離開肉體的經驗」是一種受到惡魔控制的狀態。就我所知,這些狀態有可能是昏迷所引起的後遺症,當然,昏迷也可能引起幻覺,然而,Lazar卻十分堅信「離開肉體的經驗」就是被惡魔的能量所掌控。
一般來說,Lazar所提出的神學立場大致無誤。在此,我們提出他的三個基本立場供讀者參考。
第一、離開了身體,我們就無法尋求靈性體驗,也無法活在上帝的國度中,因為,我們的身體是聖靈的聖殿。任何對「離開肉體的經驗」的討論,都是受了拉丁文化的經院神學和希臘文化的影響,蔑視了教會中神聖教父的教導。
第二、「離開肉體的經驗」都不是真實的,它是由惡魔所引起的幻覺,或者是由精神疾病引起的妄想。如果有人追求「靈魂離開肉體」的經驗,就是受到惡靈的啟發,將自己的想像和情緒投射在惡靈的世界裡。也就是說,這根本就是一種受惡靈控制的經驗。
第三、在教會裡,我們對教父們的體驗是一種「純理智」的體驗,在這種深度的體驗中,才能夠找到上帝的國度。
Lazar以這些神學觀點作為前提,強調這些「離開肉體的體驗」都是異教徒的神秘禮拜,例如:印度教、薩滿教,還有那些認為萬物起源為二元的理論,例如:摩尼教。
我們無法完全推翻這些神學論述或是Lazar所創造的神學主張,然而,我認為我們沒有必要將所有「離開肉體的經驗」與基督宗教以外的經驗連結在一起,我們也可以用正教的觀點來看這些經驗。在此,我想提出幾個重要的觀點。
當西方人談到「離開肉體的經驗」時,他們將之與所謂的「死後經歷」連結在一起。也就是說,他們所說的「離開肉體的經驗」指的都是「已死的人又活過來」,他們並沒有考慮到「智慧」(nous)離開肉體的情形。
值得我們留意的是,Lazar”大主教”在提到「離開肉體的經驗」時,所引用的舊約雅歌和節錄自St. Gregory Palamas的文字描述的都不是「死亡的人」離開肉體的經驗,而是正教會所說的「出神」狀態。這兩種情況是截然不同的。雅歌中所說的「我躺著睡,我的心卻醒著」形容的是祈禱的狀態。而St. Gregory Palamas所寫的文字,主要是在說明:在肉體之外作用的「智慧」來自於惡魔,也來自於希臘人的點子,也就是說,古希臘人說的「出神」狀態是一種被惡魔掌控的狀態。Barlaam of Seminara認為,在祈禱的狀態下,「智慧」應該要在肉體之外作用,因為肉體是惡魔。然而,St. Gregory Palamas卻說,在肉體之外作用的「智慧」才是惡魔的作用,因為,「智慧」必須回到心中,唯有從心中出發才能到上帝那裡。根據St. Gregory Palamas的說法,「出神」並不是要讓「智慧」在肉體外作用,而是要讓「智慧」遠離心中的肉慾。「智慧」不是靈魂,「智慧」是靈魂的能量,根據Lazar”大主教”的翻譯,「智慧」是靈魂之眼。
我也觀察到,Seraphim Rose神父不斷強調「靈性經驗」與其他宗教中的「惡魔所掌控的經驗」有很大的差別。的確,在許多方面,他提出了關鍵性的看法。他認為有些人從超自然力的角度來詮釋這種現象,有些人從新教的角度,有些則是從無神論的角度,否認死後靈魂還會存在。還有人自認為是從”保守的正教”觀點出發,認為正教會對於死後的生命並沒有特定的教導。然而,Seraphim神父最後做了總結,他認為大眾在面對Moody的著作時,不應該抱持著很高的期待,他勸大眾應該從正教的傳統中去追尋這些問題的答案。
在教父的著作中,有許多例子向我們顯示,有些特別的人確實依上帝的旨意死亡了,之後又起死回生。
在舊約和新約中所提到的起死回生的例子,並沒有向我們顯示,當事人在死亡期間究竟有什麼感覺。關於這一點,隱修士的文集中確實有提到一些。因此,我們不應該完全忽視這個事實。
誠然,我無法確信Seraphim Rose神父所提出的所有觀點都是正教會的觀點,我也不打算向大家鼓吹他的看法。當然,我也不認為Lazar”大主教”的觀點全都是錯的,我只是希望大家留意每個觀點的真確性。由於醫藥的介入與惡魔的干擾,大部分所謂的「死後經歷」都是來自於惡魔或生理作用,但是,還是有少部份的「死後經歷」是真實的,它們清楚向我們顯示死後還有生命存在。教父教導我們,在面對一個新的看法時,我們不該輕易地完全接受或否認,除非我們已經達到「神化」的境界(與上帝合一),而且,我們必須在上帝的啟發下,經過審慎的思考與洞察,才能做出最後的判斷。因此,在下面的章節,我們要探討一下如何才能對這些「死後經歷」進行審慎的思考與洞察。
[1] Hieromonk Seraphim Rose: The soul after death, Platina, California, 1977.
[2] Ibid. p.11f.
[3] Ibid. p.16f.
[4] Ibid. p.21.
[5] Ibid. p.29.
[6] Archbishop Lazar Puhalo: The soul, the body and death, Synaxis Press, Canada.
3.2 從正教觀點來看當代對於死後經歷的描述
3.2 Critique of these experiences from an orthodox point of view
要評斷這些死後經歷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這些經驗並不尋常。我們往往用自己的推測作為基礎來評斷事情,讓自己陷入理性思考的束縛。或許我們當中大部分的人會認為,在活著的時候見到天使或聖徒,是一種情緒上的負擔,有些人甚至認為,這是由心理疾病而產生的狀態。如果有人以邏輯思考來看待這樣的事件,甚至,當精神科醫師針對聖人的視界進行研究時,就可能會妄下錯誤的結論。然而,在古老文獻中所記載的,或者在當代口述傳統中所存在的這些啟示,確實是值得我們信賴的。
我們必須留意,我們沒有權力去否認所有的「死後經歷」,因為,這些經驗遠遠超乎我們的猜想之外。然而,我們也必須非常小心,不可以任意相信任何一個「死後經歷」,因為,這很有可能是幻覺。重要的是,我們必須相信上帝所啟示的神聖文字,追尋救恩的道路,只要不是上帝的旨意,我們都應該遠離。然而,我們不應該一概的拒絕,就像某些新教徒那樣,他們認為人死了之後,靈魂處於一種無意識狀態,並且立刻「與上帝在一起」。我們也不應該像那些無神論者一樣,認為靈魂只不過是肉體的能量而已,在肉體毀滅之後,靈魂也會跟著消失[7]。
在我們教會的傳統中,保留了許多關於「臨終或死後的生命」的文字。在前面的章節中,我們討論了許多這方面的內容。在此,我只提出幾個代表性的例子供讀者參考。
在沙漠教父的教導中,我們讀到Abba Sisoes the Great臨終時刻的描述。從這段文字看來,這並不是一個「離開肉體的經驗」,而是一個靈修的體驗,因為,他的意識非常清楚,他還跟來到他身邊的那幾位說話。他逐一道出他身邊的那幾位的是誰。「看啊!Abba Anthony來了!」然後又說:「吟唱讚美詩的先知們來了!」「吟唱讚美詩的宗徒們來了!」每當他說一次,他的面容就變得更明亮。他還一度與身邊的天使對話,他說,這是來接引他的靈魂的天使。他祈求天使不要帶走他的靈魂,因為,他覺得自己懺悔得不夠,他想要留下來繼續懺悔。然後,他的面容像太陽一般散發著光芒,並且向眾人表示上主已經來到面前。此時,他交出了他的靈魂,整個空間充滿了光明也瀰漫甜美的香氣[8]。
在Evergetinos這個地方,也發生了兩個驚人的例子,這兩個例子清楚地向我們顯示了死後的狀態。
第一個例子是關於出家僧侶Peter。他要去沙漠隱修之前「生了一場重病而過世了」。他見到陰間各種折磨的情景和處處都是火焰。他也見到很多在世間居於領導地位的人被吊起。有一位發光的天使保護著他,讓他不用陷入火焰包圍的區域。之後,他的靈魂又回到了他的肉體。「在他從死亡的長眠中醒來之後又回到肉體之中」,他向眾人描述他的遭遇,從此之後,他過著潛心懺悔的日子[9]。
第二個例子是關於一位很想出家的人,儘管他的母親一直哀求他留下來,他還是離開了家,因為他想要拯救自己的靈魂。在他離家一陣子之後,他的母親過世了,於是他也生了一場重病,生命危在旦夕。在他生病的期間「曾經陷入昏迷,他還離開了肉體,被捉去面對審判」。他在那裡見到了他的母親,還有其他的有罪的人也在場。他的母親見到他時非常驚訝,於是問他怎麼會在這裡,她以為他已經去追尋拯救靈魂的夢想,成為一位出家僧侶。就在此時,他聽到有人呼喚他,有人要帶他走,於是「轉眼間,他回到肉體,從昏迷的狀態中甦醒,並且跟身邊的人講述他的經歷」[10]。
下面例子中所描述的「死後經歷」,是在上帝的旨意下發生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該否認「死後經歷」,因為,它確實存在於教會的傳統中。
我想提醒讀者,如果我們無法區別各種「死後經歷」,而將它們一視同仁,就會犯下很大的錯誤。因為,它們有時候來自於特殊的心理狀態,有時候來自於撒旦的能量,有些則是來自於上帝的祝福與恩典。接下來,我想為讀者說明,針對這些不同的狀況,我們應該如何作區別。
我們應該留意,所謂的「臨床上的死亡」和「來到死亡門前」是不同的經驗[11]。「臨床上的死亡」指的是某些被醫生判定已經死亡的病人,仍能靠著醫療儀器來維生。他們靠著各種設備來維持心跳,就算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是無法確定此人的靈魂已經離開肉體了。這是一種在死亡邊緣的狀態。而「來到死亡門前」的經驗與前者不同,通常,當事者意識清楚,他們可以說話,甚至有時候,他們並沒有發現自己的靈魂已經離開肉體。這兩種狀態不可相提並論。
另外,在靈魂要離開肉體之際,我們也必須對「真實經驗」和「當事者的幻覺」作區分。藥劑和醫療儀器的使用或特殊的病症常常導致幻覺(妄想或異常感覺),而真正的事件通常發生在有意識的時候。
Seraphim Rose神父曾說,那些寫下「死後經歷」的作者們都注意到一個特別的現象,就是那些在靈性上保持著清明覺知的人,會見到死去的人或是屬靈的神聖人物。這代表了他們可以清楚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在當事者的「真實經驗」和「幻覺」之間還有一個基本的區別,就是那些有「幻覺」的人往往見到的是還活在世間的人,而那些有「真實經驗」的人,卻會見到已經死去的人。
他們也注意到,那些擁有「真實經驗」而不是「幻覺」的人,他們所敘述的「死後經歷」,在內容上有很高的一致性,而在形而上的特徵方面,則具有較高的獨特性[12]。
此外,「惡魔」與「神聖人物」的顯現也有大的區別。在許多例子當中,我們都會發現「惡魔」或「天使」的描述,在前文中,我們已經作過許多討論,這裡就不再回頭探討這個議題。
重要的是,我們不應該將所有的「瀕死經驗」和「死後經歷」混為一談,我們也不該把這些經驗歸咎於單一的原因,這樣才不會曲解了事實的真相。
[7] Rose: ibid. p.12.
[8] The sayings of the Desert Father: Sisoes, 14, p.180, Mowbrays, London, 1975.
[9] Evergetinos, op. cit. p. 80f.
[10] Ibid. p. 15.
[11] Rose, op. cit. p.15.
3.3 對死後經歷的洞察
3.3 The discernment of experience
前文已經帶領大家共同研究了如何洞察和辨識這些「死後經歷」。我們正教徒因為擁有生生不息的傳統,因此,在這個議題的研究上擁有許多優勢。
使徒約翰的書信就給了基督徒很好的建議:「親愛的,一切的靈、你們別都信了﹔總要察驗那些靈是不是出於上帝。」(約翰一書4:1)
在正教的神學裡,我們十分強調洞察力。只有當人們擁有上帝的恩典時,才能獲得敏銳的洞察力。真正的神學是要能夠清楚分辨不同的「靈」,究竟它是來自於上帝,還是來自於撒旦。因此,能夠對各種思想與情境深入洞察、清楚分辨的神學家,才能夠成為一位真正的「屬靈父親」。
事實上,教父們明白地教導我們,擁有成熟的洞察力的先決條件,就是要保有「靈性知識」並且過著「靈性生活」。Maximus the Confessor曾言:「自制可以帶來沉著,而沉著可以帶來洞察力。」[13]
神聖的教父非常強調「洞察力」的重要性,因為,它與真正的「靈性知識」關係密切。根據St. Diadochos of Photiki的說法:「真正的知識所散發的光芒,是擁有正確無誤辨別善惡的能力。」[14]St. John of the Ladder曾說:「洞察力是黑暗中的亮光,是旅人迷途上的回家之路,是盲人的光明與啟發,一個能夠洞察善惡的人,能夠尋獲健康,摧毀病痛。」[15] 事實上,St. Antony非常肯定「洞察力」的價值,他曾說:「有些人藉著苦修的生活砥礪自己,使自己更謙卑,然而,如果欠缺了洞察的能力,就會讓自己『遠離上帝』」[16]。
由此可見,「洞察力」是上帝的恩典,它與人類的靈性狀態有緊密的關係。St. John of the Ladder說,對於那些剛開始體驗靈性生活的人來說,洞察力是真正的內在知識,在邁向完美的路途中,我們要能夠正確無誤地分辨什麼是「真正的善」,什麼會「違逆善的本性」。因為,「洞察力」與「靈性知識」關係十分密切,「靈性知識」來自於神性啟示,它散發的光芒甚至可以為別人照亮黑暗[17]。
上文中關於「洞察力」的討論,是為了要告訴讀者,想對「死後經歷」作正確的判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些偉大的、屬靈的教父們擁有獨特的天賦,能夠明晰深度的真理,而不只看到事物的表象。他們能夠分辨哪些是不健全的心理狀態所導致的幻覺,哪些是受惡魔控制的狀態,哪些是上帝與聖徒的顯現。這就是為什麼,「瀕死經驗」和「死後經歷」的領域確實是一個非常困難的研究課題。
然而,我們還可以從一些外在的特徵來審視「死後經歷」。基督提到有一些「假的神言人﹔那種人到你們這裡來,打扮得像羊,裡面卻是勒索的狼」。因此,基督建議他的宗徒們「從他們的果子,就可以認出來。」「好樹不能生惡果子,壞樹也不能生好果子。」(馬太福音7:15-18)
因此,我們應該著重在「所生出來的果子」。如果經歷了某種情境之後,內心感到無比的平安和祥和,就代表這個情境來自於上帝,然而,如果內心感到騷動不安,就代表它是來自於魔鬼。同樣地,如果心中被傲慢的情欲所佔據,也代表它是來自於魔鬼。如果有人在擁有「死後經歷」之後變得傲慢,就代表這個人受到惡的能量所控制,如果此人變得更謙卑,而且總是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沒什麼,就代表這個人受到上帝的恩典與啟發。
因此,我們應該依據當事人在擁有「死後經歷」之後的生活狀態來作衡量。下文中的兩個在Evergetinos發生的事例,可以向我們印證這個事實。
有一位名叫Peter的出家僧侶,他死後見到陰間駭人的景象。在他起死回生之後,意識到這一段經歷的意義是為了讓自己好好懺悔。當他在陰間的時後,有一位天使幫助他脫離了火焰,並且跟他說:「走吧!好好省思接下來的生活應該怎麼過,要提高警覺!」確實,Gregory Dialogos說,上帝以其美意讓他經歷了這次的「死後經歷」,「這是為了讓他不要落入永遠的死亡」。確實有些起死回生的人,在經歷了陰間的情境之後,卻沒有更加反省,而是更加造罪。「他們仍舊積習難改:他們對於惡還是沒有抵抗力」[18]。
還有另一位僧侶,他在陰間見到自己的母親因罪而接受審判,所以,在他經歷了死亡又回到世間時,把自己封閉在陋室中「不斷懺悔和後悔之前因為無知所造的罪」,一心只想得到救恩。他懺悔過度,不停地流淚,心中懷有強烈的悔恨。人們見到這樣的景象,都勸他休息一會兒,以免流淚過度而造成無可彌補的傷害[19]。
在經歷了死後的情境之後,沒有人能夠無動於衷或是完全沒有悔意。如果擁有「死後經歷」的人是一個傲慢的人,就算這個經歷不是來自於惡魔,而是來自於上帝的啟示,他也無法領受。這樣的經歷有可能使他犯下更大的罪,並且受到更大的譴責。
在前文中曾與讀者分享我所敬愛的Gerondas都主教的例子,我可以跟各位擔保,他只向我們敘述過一次他的「死後經歷」,從此之後,他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不過,這個事件對他影響至深,使他獲得了更大、更深的懺悔。從那次經歷之後,他不再評斷任何人,他覺得自己在這次的經歷中接受了上帝的審判。有一次,我對他說了一些不敬的話,當時的他正在為自己的罪深深地懺悔。他感到生氣,因為,我給了他一個評斷人的機會,他必須對我做出批評,這使他心中純淨的「智慧」受到干擾。他不斷告訴我,如果上帝治癒了他的心靈,允許他再主持聖禮儀,他不但不會向大眾佈道,還會走向為佈道者而設的寶座並且說:「求主憐憫我這個罪人。」他已經達到了深度的謙卑與懺悔的境界。這就為什麼,我深信這個經歷已經與他整個靈修與苦行生活結合在一起,並且,帶領他的生命走向一個非常神聖的結局。
在許多情形下,我們都很難瞭解當下情境的真實意義,我們必須遵從神聖教父的建議,向那些擁有真實經驗並且過著真正的靈修生活的人請教。世間的精神科醫師或是科學家對於這些情境並沒有真實的瞭解。他們雖然可以猜想出還有某些事物超越了我們目前的生活,但是,他們無法針對每個情境下正確的診斷。
讓我為這個主題作一個總結。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可以感知到先前從來不知道的事實。我們都認為,我們眼前所見到的就是真實的生命,然而,還有另一種純理智的、真實的受造物存在。因此,在有形的世界之外,還有另一個世界存在,這是一個無法用感官知覺或理性思考來瞭解的世界。因此,那些被導向死亡的人,就是被導向真實的境界。執著於感官知覺的真實,而將自己囚禁在感官的世界中,就會使自己偏離真理。
我們不該將人類的「智慧」浪費在那些漫無目的的事務上,也不該讓眼前的各種情境蹉跎了我們的人生。我們應該讓內心的「智慧」不停地、完完全全地專注於上帝,也就是說,我們應該時時反省自己的罪。我們不該將「智慧」放在那些所謂的「超自然狀態」上面。就算有人曾經有過超自然的經歷,也不該讓自己停頓在這個點上。聖徒擁有純淨的「智慧」,就算他們與上帝同在,也會不斷見到自己的缺失。在出家神父Sophrony的著作中提到:「我們應該見到如實的祂。」也就是說,一個人的「智慧」儘管與上帝非受造的光緊緊結合,並且見到了其他神聖的情境,然而,「心」絕對不能被各種經歷干擾,而是要一心一意反省自己的罪愆與過失。
St. Issac the Syrian曾說,一個有資格見到真正自我的人「比一個有資格見到天使的人更偉大」。一個能夠看見自己的罪的人「比一個能夠用祈禱讓人起死回生的人更偉大」[20]。
如果我們不曾擁有靈性知識,不能夠喚醒那個「死去的自我」,使他擺脫情欲與罪,就算我們見到了天使,或者讓人起死回生,也是沒有益處的。上帝允許我們暫時旅居世間,就是為了讓我們懺悔,這樣才能嘗到「在上帝的國度裡」的滋味。
[12] Ibid. p.22. [13] Maximus the Confessor: 2nd century on love, 25, Philok. 2, p.69. [14] Diadochus of Photiki, op. cit. 6, Philok. 1, p.254. [15] John of the Ladder, Step 26, CWS p.248. [16] Saying of the Desert Fathers, Anthony the Great 8, p.2. [17] John of the Ladder: Step 26, CWS p. 229. [18] Evergetinos, op. cit. p.81. [19] Ibid, p.87. [20] Isaac the Syrian: Ascetical Homilies 64, Holy Transfiguration Monastery, Boston, p.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