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ucharist 至一聖事(第七章 7)
「你們要用聖潔的親嘴彼此問安…」
哥林多前書16:20
現代禮儀教規中的程序,說到「讓我們彼此相愛!」這個部份只花了一點點時間,以至於我們幾乎不可能真正聽進去—不只是外邊的耳朵聽到,也要聽到心眼兒裡。今天對我們而言這部份不過就是像其他部份的高聲呼喊(Exclamation)一樣,作為信仰的象徵。但在早期卻不是這樣的。我們從早期教會有關禮儀的文獻得知,平安之吻是在高聲呼喊後進行。而整個教會,所有會眾都會參與其中。聖金口若望寫道:「當各自接受平安的告誡時刻來臨時,我們所有人會互相親吻,神職人員親吻主教,男性的平信徒親吻男性,女性的平信徒親吻女性…」這個做法今日被保存在聶斯托留(Nestorians)派、科普特(Copts)與亞美尼亞(Armenians)人的教會儀式中,因為當年未受到拜占庭晚期的影響,因此得以反映早期的聖餐慶祝形式。而這不只是聖餐禮而已,因為平安之吻包含所有基督教崇拜中非常重要而且不可剝奪/分割的一部份。因此在聖洗禮時,當主教親吻受洗信徒會舉行這個儀式,這時主教會邊說:「願主與你同在。」在按立新主教時,整個教會裡的信眾,包括神職人員和平信徒,也都會以「聖潔之吻」親吻他,之後,他就要主持第一次的聖餐禮。
很明顯的,從歷史看來,現在禮儀中的這個時刻,已經遭受重大改變。從本來是一個行動,而且是一項普遍實施的行動,變成一項高聲呼喊。 在這個改變中,連原本召喚大家去做的內容,在這呼喊當中都變樣了,至少改變了部份。現在的高聲呼喊是:「讓我們彼此相愛!」這是一種對某項狀態的呼籲,但 是在古老的形式中卻是要大家實際去做的一項特定的舉動:「彼此親吻」。而且根據我們手上的證據顯示,即使在沒有任何高聲呼喊之時都會有進行這樣的行動:數 本文獻記載在互道平安時都會互相親吻。很明顯的,在崇拜的歷史中不只出現過一次的情形,就是本來只是從一個行動中擷取出的一句高喊,經過一段時間的演變 後,最後竟然瓜代整件行動,有時變成僅僅只是個祭壇,時至今日親吻的部份只剩主禮司祭和輔祭之間舉行而已。
乍看之下,這種一般行動逐步演變成一聲高喊,加上所有這些「技術性的」細節,似乎沒什麼好深究的,只要大家都知道基督教最高誡命是愛即可,而在所有教會儀式最重要的精華進行之前,來一點這般的提醒似乎也是很適當的。但是如果這樣,這個提醒有沒有涵蓋一句愛或是象徵愛(當然注經者只會注意平安之吻的單一象徵意義)的提醒,有何關係?有人可能認為這個行動的消失與教會成長有關,因為信眾總是擠爆大教堂,裡面不可能所有人都互相認識,而以現代觀點來看,這個儀式最好就當成一項形式就算了。
但是以上說的這些,只是「乍看之下」罷了,是我們還不去考慮這些話還有行動的真實性與禮儀上的意義之前,但是這些個意義,就是「基督教之愛」的最佳表達。
事實上,我們已經相當習慣於這種表達,我們在這裡聽到他們宣講關於愛,並且多次喚起大家的愛的認知,以至於很難有人再去思考這些話中,永恆的新意。然而基督卻把這個部份明指出來:「我給你們一條新命令,就是要你們彼此相愛」(約翰福音13:34)。然而即使在基督的時代之前,這世界是明瞭何謂愛的。我們不是在舊約中找到了兩條誡命,一是對上帝的愛(申命記6:5),另一則是對鄰人的愛(利未記)嗎,最後則在基督所說的話中(馬太福音22:40)包含了所有有關律法以及先知的事了嗎?那麼,這個誡命的新意到底在哪裡?不只是救主宣佈了這些話的時刻,還包括所有的時間,所有的人類,這個新意難道從未停止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要回想起基督精神之愛當中的一個重要的象徵,就出現在聖經裡:「愛你的仇敵。」這些話的意義等同於要求我們發揮一種未曾聽聞的愛,要我們去愛我們不愛的人。這就是為何只要我們聽從這個教義一天,旁人就會不斷地干擾我們,恐嚇我們,最嚴重的是—評斷我們。只因為這條誡命以前從沒有人聽過,所以我們已經主要地取代了我們自己對這教義的巧妙人性詮釋。我們這麼做已達數世紀之久,而且很明顯的是出自純然的良知這麼做。不只是基督徒個人,還包括整個教會都肯定,在實際生活中基督教的愛必須要導入自己的身上,意思是去愛,指的就是去愛鄰人與家人、我們所熟識的人,我們的國家—這些是我們無論如何都會去愛的對象,沒有基督與福音的教誨也一樣會這麼做。譬如說,我們不再留意到,早在許久以前正教會當中,即出現染上宗教色彩並具備正當理由的國家主義,成為真正的異端,癱瘓教會的良心,分化東正教,並將我們關於正教會真理的大量言論變成偽善的謊言。我們已經忘記另外涵蓋在聖經當中,其怪異和令人恐懼的程度不相上下的話語,就是這個「自然的愛」:「愛父母過於愛我的…愛兒女過於愛我的,不配作屬我的」(馬太福音10:37)以及:「如果有人到我這裡來,不恨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女、兄弟、姊妹…就不能作我的門徒。」(路加福音14:26)如果來到基督跟前即代表要成就祂的誡命,那麼顯然的,基督教的愛就不只是自然之愛的一種單純的增進或是宗教的約束力,反而與自然之愛有著激進的不同,甚至與之背道而馳。這真正是一種新的愛,在其中我們墮落的本性與墮落的世界都不再發揮作用,因此也就不會存在於這個愛當中。
但是我們要如何成就這個誡命?我們怎麼去愛那些我們不愛的人?難道這不是任何一種愛的奧秘,一種從不因著僅有意志、自我教育、實踐,甚至苦修主義(askesis)的存在就能結出的果實嗎?經由意志與自我教育的實踐,每個人都可以獲得與人相處時具備的「善意(good will)」、寬大和公正,但這不是愛—如同敘利亞的聖以撒所說,這愛甚至「對惡魔都慈悲」。這麼這項有關愛的誡命到底可能會是什麼意思?
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只有一個,是的,這個誡命也許在實際上不可能做到,而且如果基督教只存在於這種愛的誡命上,其最終結果可能將會是十分駭人的。但是基督教不只是這項愛的誡命而已,還有與愛有關的啟示與贈禮—顯示在人類當中,同時也是贈予人類的。在這裡面所蘊含的就是基督精神之愛的那種令人難以想像的嶄新,也就是在新約聖經裡面人類被召喚要以神聖之愛去愛,這就變成了神-人之愛、基督之愛。基督教的嶄新之處並非在於愛的誡命,而是這個宗教真正有可能去成就這個誡命。在與上帝的合一當中我們接受了祂的愛,並且可以用這個愛去愛別人,並在其中獲得成長。「神藉著所賜給我們的聖靈,把他的愛澆灌在我們的心裡。」(羅馬書5:5)而經由基督我們被命令要住在祂與祂的愛裡面,「你們要住在我裡面,我也就住在你們裡面。枝子若不連在葡萄樹上,自己就不能結果子;你們若不住在我裡面,也是這樣…住在我裡面的,我也住在他裡面,他就結出很多果子;因為離開了我,你們就不能作甚麼。你們要住在我的愛裡。」(約翰福音15:4, 15:5, 15:9)
跟基督住在一起,指的是生活在教會裡,教會就是基督的生命,是與人類共融並賜予人類的,因此也就是藉由基督的愛而活,就是住在祂的愛裡。基督的愛是教會生命的源頭、宗旨與目標。而這個愛在本質上是教會的唯一象徵,因為所有其他事物都是它所擁抱的:「如果你們彼此相愛,眾人就會認出你們是我的門徒了。」(約翰福音13:35)在本質上愛就是教會的神聖,因為它已經「藉著所賜給我們的聖靈,把他的愛澆灌在我們的心裡」;愛是教會至一性(unity)的本質,是「在愛中建立自己」(以弗所書4:16);最後愛是教會的宗徒性(apostolicity)與至公性(catholocity)的本質,因為教會是無所不在的,而且永遠是相同一致的宗徒聯盟,「同負愛的主軛」。因此,「我若能說世人和天使的方言…我若有先知講道的恩賜,也明白各樣的奧祕,各樣的知識;並且有全備的信,叫我能夠移山,卻沒有愛,我就算不得甚麼。我若把一切所有的分給人,又捨己身被人焚燒,卻沒有愛,對我仍然毫無益處。」(哥林多前書13:1-3)因為只有愛才能代表教會的每一種「象徵」—至一性、至聖性、宗徒性與至公性—這是教會的重要涵義與實際情形。
教會是愛的唯一,或者如同柯米雅可夫(Khomiakov)所言,「愛如同一個有機體」。這層意義指的不只是它的成員都在愛中合而為一,最重要的是在所有人對彼此的這個愛之間,就如同藉由生命本身,教會對世界展現基督與祂的愛,它為基督與祂的愛做見證,並藉由基督的愛拯救這世界一樣。在這個墮落的世界中,教會的使命,如同救贖,就是向這世界展現,基督能夠使它再生。這個墮落世界的本質就是從整體中將個體分裂出來,使彼此分離,並且受到這個分離的統治,無法因為若干人對於另一些人所展現的「自然的」愛而克服,而這個本質在被完成於最終的「分離」—死亡裡面得勝。教會的實質精華本質在於,向這世界展現如同生命的愛,以及如同愛的生命;它在愛中成就自己,然後就能夠在這世界見證這愛;它為這世界承擔愛,並隨著這愛「執行創造的牧職」,這牧職已經屈居於分裂與死亡的律法之下。在愛中每個人都會獲得一種「以基督耶穌的心腸,切切地想念…」(腓力比書1:8)的能量,而能在這世界承擔這愛,並做它的見證。
因此如同教會般的聚會尤其是愛的聖事。我們是因為愛而上教堂,為了基督本身已經在我們的至一性當中賜予我們的新愛。我們上教堂,所以這個神聖的愛可以一再地被「澆灌在我們的心裡」,所以我們也許可以一再地「有愛心」(歌羅西書3:14),以便於構成基督肢體的我們,可以住在基督的愛裡,並將這愛展現給這世界。但這就是為何現代這種十足「個人化」的虔誠,讓我們在其中妄自尊大地將自己從聚會中分離出來,其惡化狀況是如此嚴重,對於行之已久的教會經驗而言又是多麼的矛盾,甚至現在我們站在教堂中,都會感覺到有些人是我們的「鄰人」,另一些人是「陌生人」,是一堆沒有臉孔的群眾,「與我們無涉」,也與我們的祈禱無涉,只會干擾我們的「屬靈專注」。我們是否頻繁地聽到那些看來好像高度「屬靈」與「虔誠」的人士公開表示他們對擁擠的聚會的厭惡感?他們說因為擁擠的人群妨礙他們祈禱,所以會去找尋空曠安靜的小教堂、隱蔽的角落,好去隔離這幫「人群」。事實上這種只顧自己的個人行為,是很難在教堂聚會中生存下去的。因為這些都不是聚會以及我們參與其中真正的目的。關於這種個人祈禱,經上是這麼說的:「但你祈禱的時候,要進到密室裡去,關上門…祈禱。」(馬太福音6:6)難道這裏不是在說如同教會般的聚會有另外的目的,而且這目的已經囊括在「聚會」這個詞上面了嗎?經由聚會,教會得以成就自己,完成我們與基督以及與祂的愛的共融,所以參與聚會,我們就「由許多人構成了一個身體」。
因此在其最大程度上,這個平安之吻的重要性便向我們展現出來。我已經在先前提過,從教會誕生的第一天起,它就包含了教堂聚會的一個不可分割的部份。這是因為對早期基督徒而言這不只是一個愛的象徵與提醒而已,而是愛的神聖儀式。神聖的愛藉由這個儀式並在這個儀式之中流入信眾的內心深處,每個人以及全體所有人在基督的愛中合而為一的歸屬,雖然肉眼無法得見,但是的確已經完成了。在我們目前徹底個人化並極度自我中心的教會儀式中,這個部份已無可避免地被視為一項空洞的「形式」。在教堂中站在我對面的那個人我不認識,我既無法愛他,但也不是不愛他,因為他就是個「陌生人」嘛!既然這樣他根本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而我們對這這種空洞形式如此地感到恐懼,在我們的個人主義與自我中心觀裡如此徹底的「科學」,以至於我們忘卻了重點。我們忘記在那個「互致神聖之吻」的呼召裡面,所指涉的不是我們個人的、人類的愛,因為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無法去愛一個叫做「陌生人」的人,一個對我們而言還未產生「重要意義」的人;在此所言是基督之愛,其永恆的奧秘在於它能實際轉變陌生人成為手足,無論這人對我做了什麼事或是與我或我的生命有任何關聯(如果以深層的意義來探討,每個陌生人其實就是敵人)。這正是教會的使命,要戰勝已被魔鬼引入這世界的恐怖疏離感,而且這世界證實已被這疏離感所擊垮。我們也忘了我們來到教會就是為了這愛而來,但這卻是永遠要在手足的聚會中賜給我們的愛。
這就是為何在早期教會時代,信眾的聚會不僅僅是當成一件大家口頭回答的呼召就算了的事,而是要表現出來的一項實際行動。因為我們知道我們不可能憑著自己就得到這愛,就像我們不可能得到基督的平安—這是一件「超越一切理解範圍的事」—罪的寬恕、永生以及與上帝的結合。所有的一切都已在教會的神聖奧秘當中賜予我們,而整個教會就是一個偉大的聖事,是基督的神聖儀式。基督在我們所有的姿勢、行動、儀典當中運作,而每項肉眼可見之事變成了「不可見的能見物」,每個象徵都在這場聖事中被成就了。因此,在這「神聖之吻」當中,我們不只是表達自己的愛而已,更重要的是我們在基督的新愛之中彼此擁抱。我從那個站在我對面的人接收到基督的這份愛,而他也一樣從我這裡獲取相同的能量,這難道不就是共融的喜悅嗎?難道不是在這樣的愛裡,我們對彼此展現我們是基督的愛裡共同的參與者嗎?這裡指的不就是基督之中的手足之情嗎?
我們只能對這愛產生渴望並且讓自己準備好去接受這愛。在早期教會時代那些偏離正軌的人在參與教堂聚會之前必須要彼此和好並互相寬恕。每件關於人的事都必須被成就,所以上帝才能在人的心中掌權。而所謂將自己準備好,指的就是要問我們自己以下的問題:我們是為了基督的愛去參加禮儀嗎?我們是因著自己的飢渴,不只是企求幫助與安慰,而是要更進一步追求熔化內心軟弱的火焰以及我們所有的限制,並在基督的新愛中照亮我們嗎?或者我們害怕這個愛會削弱我們對敵人的怒火,削弱我們對別人「有原則的」譴責,以及我們的差異與我們的分裂?我們不是更常希望教會只對於那些我們已經與其擁有和平的人,賜予平安給他們?不是希望教會愛那些我們已經愛的人,在在都以自滿來為自己辯白嗎?但如果是這樣,我們就不是在接受這樣的一件贈禮,好讓我們能真正並且永遠地更新我們的生活,我們就不算是冒險跨越過我們自身「疏離感」的限制,我們也就不算是真正參與在教會之中。
我們必須牢記在心的,是在早期教會時代平安的給予與愛之吻是信眾禮儀的第一項行動,這裡說的信眾禮儀,就是聖餐慶祝儀式本身。因為這行動不僅開始了聖餐禮,還在某種肯定的意義上,讓聖餐禮成為可能。因為這是新約的聖事,出自愛的上帝之國。因此,唯有當我們「穿上」這愛,我們才可能完成基督的記得,才能成為祂的血與肉的一部份,等候上帝的國與永恆的生命來臨。
「你們要追求愛」,聖徒保羅說到(哥林多前書14:1)。而如果不是由基督為了在祂的愛中統合我們所進行的聖事當中獲得這愛,那麼我們要去何處找尋?
2
關於信仰象徵的唱和誦,被引進禮儀教規中的時間是在較為晚期的時代—大約是在六世紀初期時。到那時之前,這個唱誦是被指定在聖洗禮的基督崇拜當中。 其中「背誦使徒信條(handing back of the creed)」 也就是信仰的莊嚴宣認,是在未受洗的新信徒做好他們要進入教會的準備時,於最後的結論段落所要背誦出的內容。這個信仰的象徵,是在與聖洗禮的關係當中成形,而到後來出現教義上的重大岐異時期,這部份更常被正教拿來作為「限制」的手段,悍衛教會免於異端的入侵。如果提及聖餐禮,而且我們已經知道聖餐禮就是一群信眾的緊密結合,是一群已經達成這樣的信仰、一群重新經由「水與聖靈」再生的人、一群從天上領取聖膏並視為顯而易見的事實的人。當然這是早期教會意識的認定,信眾就是一群在信心中結合並參與聚會的人。最初在信仰與教會的合一,以及教會在聖餐禮中的自我成就之間,具備一種明顯、深具組織關聯性而不能分割的連結。而這個連結,構成了早期教會經驗與生命的核心。後來在禮儀的教規中加入信仰象徵,一下子變得雷厲風行,但這不過就是上述這種連結的再確認而已。
我們必須仔細對這個連結進行論述,然而在其中蘊含的主要差異,即存在於我們的現代經驗與早期教會的經驗之間。在我們的時代這樣的經驗並非被視為一件明顯的事實,而引起現代相當大量探討與爭論的至一性,也並非被視為深植於此連結中並向外流動。
我應該立即明確指出,每件事形式上都可說都是停留在原本應有的位置上,這個連結對於正教來說像是個永遠不變的因子,被經典和教會戒規所守護著。因此根據這項教規,異端是不可能被允許參加正教禮儀的,因為正教教義點出,「聖事的共融」是以信仰的至一為前提。教會的至一性可以從信仰的至一上找到並加以表述。因此基於這個教規,正教也被禁止參與由異端主持的聖事。然而這條律法卻更為明顯地被視為例行公事,因為在我們的官方經院派哲學中,以及在信眾的意識之中,執行這律法最初的意義早在許久以前就已經佚失,其出現的現實背景亦不存在,因為該背景必須在內部作為其存在的証明,但其外在實質卻是晦澀難懂。
這個現實是聖餐禮作為至一聖事最原始的、最基礎的經驗。這裡指的是由安提阿的聖伊格那丟所定義的教會聖事,是「懷著愛在信心中合而為一(unity of faith with love) 。」「而將我們所有人合而為一,成為在聖靈中的共融之中唯一餅與酒的參與者。」這是記載於聖大巴西里的聖餐祈禱文當中的字句,其中所提就是這種經驗,也就是對聖餐禮這樣的理解與認知,在現代教會意識當中被徹底地削弱。但是如果長久以來聖餐禮已經不再被正教會視為與彼此的共融與至一,如果這理由不只心思單純的信徒才相信,而在神學之中都把它定義為一種特別的、個體化的「私人聖化工具」,而且每個人都還能根據他個人與自我所了解的「屬靈需求」、心情、已準備好或是尚未做好準備的狀態對聖餐禮予取予求,那麼就真實、現存與「正面」的意義而言,禁止異教參與聖事指的究竟是什麼意思?很明顯的,如果早期教會對於這樣的禁止,所指的意義是捍衛教會作為信仰至一,以及確認這個至一,成為它的見證的真正經驗,那麼聖餐禮的簡化,以及相同的所有聖事的簡化,以至於變成「聖化工具」這樣的範疇,使這項意義只會變成一種禁止,把更多明顯擁有屬靈上的說服力的信眾擋在門外。
3
這個弱化,甚至能夠讓我們描述為聖餐禮原始經驗的墮落,在此我重複,事實上是被我們的正統神學與徹底的個人主義虔誠所共同神化,後者幾乎已經普遍在所有教會佔有優勢地位。這個神化過程已經深植於正統神學中,成為其方法論的一部份了。這個從西方神學借用而來的概念,似乎對我們博學的神學家來說具有科學般的崇高地位,它的意義是將信仰與教會傳統的每種元素獨立出來,引入自我滿足的對象上(如果不是投射到分裂的「原則」上),宛若每一位神學家理解的程度是完全仰仗個人,不但不去將自己的理解與其他人的整合起來,相反的還各自進行分配,使其「孤立」。因此我們所提的這三種現實之中的每一種—信心、教會、聖餐禮—最後都成為分割的「部門」下作為特別研究的專題,彼此之間互不相屬,因此繼而在實際上導致了一個矛盾的結果。在神學領域當中的視野顯然缺少了可以統合這三種現實的事物,一種可以將三者以一項三位一體的現實表現出來的至一性。這在教會經驗中包含了我們從信心裡所接納的新生命真實內容、生活在教會之中,以及在聖餐禮中作為「一個聖靈的共融」而被賜予們的新生命。
毋人非常容易就會採信這樣的矛盾觀點。因此,舉例來說,我們最好的教義學者雖然正確地將信心詮釋為「救贖的主要條件」,卻在基督教信仰本身擁抱至一性的經驗,也就是信心本身作為至一性的經驗上完全保持沉默,這是為什麼?因為受到他自己分配與孤立的研究方式之侷限(依目前的狀況看來,其作法為把信心約化成「人內心的附屬與認知原則」),他當然無法在至一性中同時承認人類內在信心所包含的內容與成果、信心的生命與成就。類似的事件亦發生在教會裡。經院派神學的「孤立」,以及把教會定義為「人類聖化的媒介」,當然也就不可避免地使教會教義成為被神聖制定的教會教規與教階架構,如同教會這個媒介所應具備的條件與形式,但卻把這個視野範圍窄化為教會本身,把教會當作在「信心與愛的至一性」之中的新生命,以及至一性的持續成就。到了最後,由於孤立這個無可救藥的一面倒傾向與墮落的詮釋方式,把聖事一般化,把聖餐禮特殊化,進入一個自我滿足的智識範圍中—「關於現存於教會之中,使人的聖化這個方法」—這項神學詮釋顯然沒有意識到聖餐禮是教會最重要的聖事,是那個「信心與愛的至一性」、「一個聖靈的共融」的贈禮與成就,上述二者卻都是彰顯教會本質之處。
4
如果至一性從經院派神學當中「墮落」,同時自教會活生生的經驗當中被剝離的事實,已經充分能夠由該派學說的治學方式察覺出來,那麼我們必須在信心的逐漸消溶而成為「宗教感受」的過程中,找出為何至一性會從當今的虔誠中被離析的原因。這個說法許多人乍看之下頗為怪異,甚至不合情理,因為在我們的時代至一性與虔誠同時視為具有相同的價值。然而在基督教對信心的經驗與理解上,兩者之間卻存在著巨大的差異。信心向來指的是與祂者的聚會、皈依祂者、接納祂作為「道路、真理與生命」、愛祂、渴望與祂完全結合,就像是說「現在活著的,不再是我,而是基督活在我裡面。」(加拉太書2:20)而因為信心永遠是朝向這位祂者的,所以永遠是人類從自己作為「我」的侷限出發,向外移動。這對於他自身當中的相互關係,是一項劇烈的改變。同時,「宗教感受」在我們的時代再次掌控宗教,與信心之間亦存在巨大差距,因為前者是依靠自身活著並吸取養分,也就是說,藉由其所提供的快感(這是我們在最後分析之中所提到的,附屬於個人喜好與情緒經驗之下的感受),並依靠主觀的、個人的「屬靈需求」而存活。
信心,到達的確可以稱為信心的程度的話,一定是一種內在的掙扎:「我信!但我的信心不夠,求你幫助我。」(馬可福音9:24)相反的,宗教感受可以「滿足」,完全是因為它是被動的,而且如果它被導引到任何一處,一定也是朝向幫助與撫慰生命的難關。雖說這個導引的對象一定是個人,但信心卻從不是個人化的,因為它是被導引到以絕對真理彰顯出來的事物上,這件事的本質完全不能作為「個人化」的。因此毫無例外地,信心需要自身對另者的宣認、表達、被吸引與皈依。相反的,宗教感受是徹底的個人主義化產物,由於認為自身既然是無法解釋的,因此會迴避任何表達或理解上的意圖,好像這種意圖是無必要又不健康的「合理化」,會讓「單純的信心」蒙上毀滅的危險。真正的信心會企求對於整個人類綜合體的完整闡釋,使自身臣服於理性、意志與生命的整體。相反的,宗教感受輕易就接受介於宗教與生命之間的狂喜,並且樂於接受異於基督教信仰甚至與其公開相悖的想法、信念,其受影響範圍有時甚至包括整個世界觀。
就在這個原初基督教對於道(word)的觀點上所產生的宗教感受,而非信心,掌控了現代正教的虔誠,於是在不知不覺中它取代了信心,因為從外在的教會生活表面來看,宗教感受通常以一種最為純粹、百分之百的教會式忠誠保護者與「真實正教」的姿態出現。誠然,在正教變體形式中,其表達自身的方式,不論就儀式、服裝、傳統看來,在在都是所有教會生活外在形式的同源附加物。在此,這個宗教感受此番形諸於外的教會式忠誠,矇蔽了許多人的耳目,使他們無法了解到依附在其之上的保守主義,事實上是一種假的保守主義,其性質相異的程度深刻到甚至可將其描述為對原初基督教傳統的一股敵意。它是一股形式化的保守主義沒錯,但吾人不只沒辦法連結其形式與內在(這裡說的內在,是指信心在其中的化身、並經由內在彰顯並給予的事物),事實上甚至還拒絕接受這種實質內容的存在。如果宗教感受是這麼地「保守」,是如此地服膺於外在形式,以至於到了後者最支微末節的改變都可使其困擾、惱怒的地步,那正是因為其內在形式、不可改變的特性、神聖性與美,不過就是宗教感受藉此來蠱惑大眾耳目的工具罷了。宗教感受由形式所滋養,在自身裡面找到滿足,這個追尋僅只是對於自身本質的追尋。因此,對於任何想要理解其形式的意圖,都會激發其更大的困擾與惱怒—當然囉,因為在此,宗教感受能夠從信心的判斷上,嗅到威脅它的高度危險。
現實當中,基督教的嶄新-而且是絕對與永恆的嶄新—惟獨在信心裡,惟獨在這個憑藉信心並轉變為救贖與生命的真理當中呈現。因此如果切斷其與信心的聯繫,如果不能對於信心的化身與成就進行持續的「身份確認」,那麼沒有什麼「形式」在基督教中算是真實的,只有變得越來越朝向偶像化之途前進的份。因為它們創造出一種「在聖靈與真理」中崇拜上帝的褻瀆,這原本應該只是由基督掌管並賜予我們的。要對大家解釋基督教並未發明什麼新形式,而只是擁抱並繼承了從久遠時代起人類宗教與生命中即存在的「古老形式」,其實並不困難。然而,在這裡面所擁有的是永恆的嶄新,不只是在古老形式裡面注入新的內容與意義,甚至將這些古老形式永遠地轉變為真理的表現、贈禮,並進入真理之中的共融,作為新的生命。但在此我要重複,這個轉變唯有憑藉信心才能達成。「使人活的是靈,肉體是無濟於事的。」(約翰福音6:63)唯有憑藉信心,因為它是從靈來的,而且它知道真理,同時被賦予力量得以自肉體形式中創造生命,並轉變生命使其進入「一個靈的共融」之中。
但是宗教感受則不然,它不知道這種轉變,純粹是因為它不想。它不去知道又不想,則是因為它的本質是不可知論的(agnostic)。它不被導引至真理的方向,它不被真理所滋養,亦不靠它而活,作為真理的知識與財產,作為生命的生命,卻倚侍自身、自我愉悅又自給自足。關於此點的最佳證據,就是它對信心的實質內容,抱持著令人吃驚的冷漠態度,是一種對於信心所相信的事物完全的興趣缺乏,而且是由那些稱呼自己是信徒而且由衷投入教會事務的壓倒性多數群眾所表現出來的。三位一體上帝的璀璨啟示、信仰三位一體的神聖生活、基督神人二性的奧秘、在祂之中神與人「沒有困惑、沒有改變、沒有差異、沒有分別」的合一、聖靈的降世,還有在聖靈中「另一個新的、永恆的生命的開始」—這些全都是早期教會真正活在其中的要素,並藉其感到一如「戰勝世界的勝利」般的喜悅,後來成為理解時牽強附會的嘗試意圖與狂熱的爭議—這些對於當今「虔誠的人們」而言可是完全一點興趣都沒有。可這並不是罪孽深重的懶散或軟弱而引起,信心的內容及其所導引至的真理之所以激不起這些人的興趣,純粹是因為這對他們的「宗教熱忱」來說沒有必要,因為宗教感受已經漸漸取代信心的位置,並在自身當中將信心消溶了。
那麼,什麼是吾人能談及的信心至一性?這個對早期教會及其傳統的理解而言如此重要而且根本是其核心的概念,究竟指的是什麼意思?它能與什麼樣的經驗相互呼應?如果神學在其理性與律法上飽和的形式,以及虔誠在完全被簡化成「個人主義式的」宗教感受雙方面,都沒有被至一性所「佔據」,只因為它已從注意力與興趣的範圍中被扔了出來,那麼這個概念的實質內容又是什麼?什麼又是在基督教信仰中的中流砥柱?
事實上,今日存在許許多多有關基督教與教會至一性的討論,其數量可達往日的好幾倍,但是這裡我要毫不畏懼的說,整件事實盡在我們這個時代的異端誘惑之中,導致這個至一性變成另一樣東西,與自從教會誕生的第一天以來,構成基督教信仰的實質內容、那中心動力與至高的喜悅是不一樣的。一種宗教意識都幾乎沒有感覺的替代品出現了,在我們的時代更是以悖教者的姿態出現。
不同於理解、承認並經驗教會作為同時是一個永遠嶄新的至一性之源頭與贈禮的地方在於(不要忘記這個至一性不是從這個世界擷取而來的,也不會被弱化成與世界平起平坐的等級),這個替代品的實質內容,即存在於教會本身已經被視為早已存在、塵世之中的、「自然的」至一性這件事實上。或者我們換個方式來講,教會作為天上的至一性已經被教會作為來自地上的至一性所取代。當要進行來自地上的至一性之服事時,教會的主要呼召與目的,變成這個血與肉的至一性之表達與維護,代替品至此成為悖教者。
我十分相信,的確就在我們的時代,也就因為我們這個時代充斥對「至一性」的狂熱崇拜與煽動力,這個替代品尤其危險,充滿成為悖教者與異端的威脅—雖說這裡有某部份是因為大多數信徒與「上教堂的人」盲目所導致。追究其盲目的原因,不外是因為他們未曾擁有過至一性的體驗,所以導致他們根本不渴求這個體驗,因為心只會渴望曾經感受過的事物—就算是一丁點、模糊地在鏡中體驗過,心也會知道,由是產生愛慕,進而永誌不忘。但是在此,既不知道也不可能記得,他們就會想從塵世來追尋至一性。由此他們轉變了人類對至一性無法遏抑的渴望,而他們未能理解的是,一旦這個至一性不是基督從天上賜予我們,任何發自塵世之中的至一性不只會成為內在的空無,還會不可避免地會變成一個偶像,雖說聽來奇怪,但這卻會讓宗教與基督教倒退回偶像崇拜的境地。
因此對教會,尤其是所有正教神學來說,此刻的當務之急,就是要說明與來自天上的至一性有關的經驗與知識,也等於是教會的實質內容,這是將教會自「這個世界」分離出來的重要因素,而且還得以將教會以人類與世界的救贖形象呈現出來。
成為新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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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越崇高,意義也就越含糊,有些基督徒不只使用話語之中最簡單的意義,卻還要一併把話語內在的意義用在解放、驅邪以及淨化上,對於這些人話語將會更加予取予求。使徒神學家若望(the apostle John the Theologian)曾呼召我們,要去辨識出這種詭異的狀況,最重要的地方在於話語的一項差異。因為不只是這話語,連同世界以及所有被造物都墮落了,但這世界的墮落正是從話語的顛倒扭曲開始。謊言以話語做為潛入的管道,其來源卻正是魔鬼。這謊言的毒素即存在於語言的使用是相同的這件事實上,所以當某人提到「上帝」、「至一」、「信心」、「虔誠」、「愛」種種,他很確定地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而話語的墮落就發生在其內在的變質中,這話已變成「另一件」事物,變成與自己表面上主張的意義互斥的謊言。魔鬼毋須創造出新的、「邪惡的」話語,因為事實上它沒有、也沒辦法創造出任何世界,甚至是任何事物。整件事的謬誤在於,這個謬誤的力量來自於,魔鬼讓一些相同的話語,變成關於另外一件事物的話語,他篡奪這些話語,並把它們轉變為邪惡的工具,最後他與他的嘍囉就能一直在「這世界」使用從上帝那兒偷來的話語。
這就是為何要將話語以及它們的內容與意義的有關問題,約化成話語定義的相關問題,其嘗試徒勞無功的原因。因為在任何情形下,定義都是由話語構成的,這就表示它無法跳脫本身的惡性循環,而所有的被造物亦受到此循環的奴役。因此這個墮落的話語,就像墮落的世界一樣,需要的不是定義而是救贖。而且也不是從自身當中,或是從別的話語中得到救贖,卻是要由上帝淨化與再生的力量,以及祂的恩典而來。
被呼召來進行這樣一個救贖的神學,其精華本質即尋找「適當表達上帝的話語」。但其使命的達成並非依靠定義的幫助,亦非經由「關於話語的話語」來完成,卻是將話語託付給屬於使命的真實與經驗,比起話語本身更為原始,而且是代表由話語所象徵的事物,換句話說不是真實的定義,因為到頭來這是無法定義的,而是真實的表現與餽贈,作為真實的參與以及所有物,因為這話語是根據象徵來創造的,藉由這象徵,話語便能將本身從墮落中解放出來,到達與真實以及我們稱作信心的接納相遇的境界。
現代神學的缺陷(可歎的是正教神學亦無例外),在於它已經太頻繁地放棄將話語託付到事實本身,這事實造就了現代神學主要無能之處,因為它已變成「關於話語的話語」,屬於定義的定義。要嘛就如現代西方神學那樣,努力把基督教轉譯成「今日的語言」,而由於這不僅是一種「墮落的」語言,事實上還是一種棄絕基督教的語言,因此神學本身已經沒啥好探討,而本身根本成為悖教的一員了;要不,就是我們常常可在正教神學之中見到的,意圖強迫現代信徒接受本身抽象的、「過時的」語言,嚴重程度是該神學既未將話語託付任何真實,亦未在這位「現代」信徒的經驗上多加著墨,因此就顯得陌生又難以理解,而且在此基礎上博學的神學家透過定義與詮釋的幫助,進行一種人工方式的遺風復古實驗。
但是在基督教之中,信心,就如同一股相遇時的體驗,以及在此體驗中接納的餽贈,是遠遠超過語言的,因為從這個體驗當中,信徒才能找到話語的意義與力量。「因為心中所充滿的,口裡就說出來。」(馬太福音12:34)如此,話語如果沒有託付給這種體驗,或是偏離這個大方向,不可避免地就會成為僅僅只是話語而已—既含糊、動不動就改變意義,而且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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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提主要都是與基督教中的一個專有名詞—至一性—有關係。我想在人類的語言中沒有哪個詞比這個更為神聖的了—但因此也就更為邪惡。因為它已經墮落,已經從上帝哪兒被「偷走」。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因為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它第一層原始意義,以及後來的替代物,那個「偷竊」本身,在此所言並非僅牽涉到與生命有關事物而已,它關係到的是生命本身,是真實生命的精髓。
「至一性」這個名詞之所以神聖,是因為在基督教信心的體驗中,該名詞尤其指涉到上帝本身,指涉到神聖生命作為至一性以及屬於至一性、還有作為神聖生命內涵與完整的啟示。上帝在三位一體中展現自身,而這三位一體如同是祂的生命,這就指的是所有生命的源頭與原理,作為生命的真正生命。也許在教會的知識當中沒有任何一處比起魯必列夫(Rublev)繪製的聖三位一體,又叫聖像畫中的聖像畫,更能清楚解釋及完全表達這個奧秘,因為這個至一性超越任何理性或給予定義的詮釋。當以三個人的形象出現時,其奧祕就呈現在聖像畫話語(或稱作啟示、表現與影像),也是至一性作為神聖生命本身、作為真實的事物最深刻的意義中。
因為整個基督教信仰,在其所有深度當中,都導向三位一體神—也就是關於上帝在祂的三位一體中的知識—經由這個知識基督教明瞭所有創造出來的生命,都是被它所造。基督教信仰在其原來的狀態中,在生命的墮落、救贖中了解生命。首先,這是關於創造的知識與體驗:一切都由上帝所創造,唯有在上帝裡面所有被造物、所有生命得以並賜予生命;第二,這是關於墮落的知識與體驗,也就是了解邪惡的本質與上帝分裂的罪惡,以至於後來造成生命的崩潰瓦解,和死亡的勝利;最後,這是救贖的知識與體驗,也就是與上帝合一的復活,以及在祂裡面和所有被造物一起,這裡面包含新的、永恆的生命,在權能之中到來,但已被賜予,已經在盼望上帝的國度:「你賜給我的榮耀,我已經賜給了他們,使他們合而為一,像我們合而為一。」(約翰福音17:22)
這裡指的是對於基督教信仰而言,至一性並非一件重要而被渴望的事物,反而是與信心區隔開來的「添加物」,就好像有一種可以不需要「至一性」就能存在的信心似的,也如同至一性好似毋須被信心囊括在內並呈現,也毋須信心而活似的。在至一性中存在的是信心的精華本質與內涵,這同時也是進入至一性的管道、接納這世界在墮落時已喪失的至一性,以及作為救贖與新生命的至一性之體驗。因此關於信心,經上說「義人必因信得生」(羅馬書1:17),以及「信子的,有永生」(約翰福音3:36),也「必定永遠不死」(同上11:26)。信心是參與在自上而來的至一當中,在至一性裡面就是「另一個新的、永恆生命的開始」,而教會就是在這世上,以便作為這個自上而來的至一之贈禮、臨在與成就,當然也就成為信心的成就。教會不是信心以外的事物,雖說它與信心是有所聯結沒錯,卻正是信心本身的成就,也就是說接受至一性作為進入這個參與的管道,就是信心。在基督教傳統與體驗中,信心帶領我們、引介我們進入教會,知道教會本身作為新的被造物與新的生命,就是信心的成就。在我們這個世代常聽到人講:「我是個具有堅定信心的人,但是我的信心不需要教會。」這人不但相信還堅定地如此認為,但是比起一開始出現基督教時,信徒渴望經由聖洗禮進入教會,並持續渴望到基督國度裡,在祂桌邊進入信心與愛的至一中,這人的信心,完全是另一回事。教會的整個生命,都是「在神祕的至一中被聖三所照亮」(第一晨禱文,第四調)。反之,教會若是沒有發出這樣的光芒並在這神聖至一中共融的話,這個教會就不會有生命。如薩若夫的聖賽拉芬(St Serafim of Sarov) 這般的苦行者,在他「偏僻的隱居處」,離教會很遠的「可見真實」之外,都是透過這光芒而能夠活在教會裡,並且藉由教會活著。同時一個完全沉浸在這個「可見真實」裡面的人,只依附教會生活的表象,可能不會倚靠這光芒而活。因為教會整個完整的教規、它的整個「架構」、整個「可見真實」,是活生生的,真實的,創造生命的,但唯有在教會可以被托付給這個神聖自上而來的至一,以及與後者產生關聯的程度下,才有可能發生。當「神在萬有之上」(哥林多前書15:28),不是僅僅與只把教會當成「工具」的最終目的有關,卻是在此時此地做為一個上帝國度的圖像、贈禮、光與力量,作為真正的不可見的能見物,以及對所期待事物的實現。
唯有經由這個自上而來的至一,我們才能在其中找到教會的真實生命、恩典,以及這生命的嶄新,我們才會知道教會是與「這世界」隔絕的,也唯有藉由對至一的這個認知與體驗,教會才知道世界是一個「墮落的世界」,它的形象都要過去(哥林多前書7:31),而且是註定走向滅亡的。因為,如果「可見的」教會,在它的成員裡與它的整個「外在」生命裡,是這世界肉體的肉體,是它血的血,那麼在它真實的生命中—這對世界而言是不可見的,因為它「與基督一同隱藏在神裡面」(哥羅西書3:3),只有對信心而言它才是可供辨識的—教會與世界的關係就完全是屬於一種不同的自然。它是「這個世界」,因為世界的墮落是由以下條件構成的:經由罪,世界的生命從這個自上而來的至一當中被撕扯開來,然後這個分裂必定成為它自己的腐化、衰敗、再來便無可救藥地被與死亡與時間所奴役,而後二者已經統治整個地球。
要理解教會的存在,屬於與「這個世界」相異的本質,以及教會的存在作為自上而來的至一性的本質,替代品的意義才能真正曝光:直指現代教會最具威脅的危險,就是用自下而來的至一,取代自上而來的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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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理解這個危險的嚴重程度,以及它真正的恐怖,吾人必須先體察我們所提過的專有名詞「自下而來的至一」究竟是什麼意思,還有它與自上而來的至一之間,有什麼樣的對比。自上而來的至一,不論它墮落、死亡、「身處邪惡中」的程度多深,都與「這個世界」活著的程度是一樣的;無論它意義多隱晦、扭曲多嚴重,它都是被上帝放在這個世界的。魔鬼可以把人從上帝那裡轉移開來,可以在人的心裡把世界從上帝那裡移開,他可以藉由罪毒害生命讓它虛弱,可以讓生命充滿必死的詛咒。而有一件事卻是他所不能:即改變生命作為至一性的本質,因為上帝是造物主以及生命的給予者。只有上帝那裡才有生命,才有持續作為至一性的律法。不論生命被罪腐蝕成什麼樣子,每項活著的事物,每一波生命的脈動,都是憑藉至一而活,都在等待至一,並且奮力朝向它前進。
然而這個替代品,「這個世界的王」所得到的勝利,就在他已經把這個至一性從上帝那裡轉移開來,而上帝是至一的源頭、內涵、目標;因此便使至一成為一條死胡同,如果我們用信心的言語來描述,就是偶像。至一,由上帝而來,停止成為與上帝同在並在上帝之中的結合—而唯獨上帝成就至一作為真實的至一與真實的生命—現在至一變成了它自己的內涵,自己的「上帝」。
在此,因為至一來自上帝,所以會持續在「這個」墮落的世界發光,並持續創造自己的生命:在家人與朋友之間,在與若干人群的歸屬感與責任感之中,在愛、同情與慈善中,在藝術往永恆、天堂般的事物與美好的昇華中,在心靈最崇高的追尋中,在神聖的美善與謙遜中—總之存在於在人類以及世界裡每件與上帝相像的事物中,也許籠罩一層陰影但從未曾被毀滅。此外,到了至一停止與上帝以及在上帝中結合,再轉變為一條死胡同的偶像這個程度上,它就變成了「容易變化的」、不穩定的、易碎的,而且也會從中誕生出新的分裂、邪惡、暴力與恨意。把至一向下拖曳到塵世上、自然裡、下方的事物,另外又再把體與血當作自己源頭與原理時,這個從下而來的至一開始用原本它結合的方式來分裂。譬如只愛自身的事物,只與自身的事物結合,以仇恨為中心,以陌生(也就是非自身事物)為目標後與它決裂,所以這種至一證實是一種抗拒他物或他人的沙文主義、自我認同與自我保護。世上每件事物都靠著這個至一而活,世上每件事物都被這至一分裂,而且持續把自己導向衝突,往許多成為偶像的「至一」前進。尤其是在至一的烏托邦中,最容易發現這個替代品的邪惡本質,因為它是由架構在左右派照單全收的現代意識型態內涵與內在動機之上。在這種意識形態之中,邪惡的謊言把自己包裝成人類的終極去人性化販賣出去,就像祭獻人類作為這個已完全變成偶像的至一的犧牲品。
這就是為何「自下而來的至一」的誘惑越來越明顯地滲透到教會裡,然後逐漸毒化教會意識是如此可怕的一件事。現在我們所談論的,不是外在的改變,不是教義或是教理的修正、也不是傳統的再評估。正教與西方基督教相反的地方在於,它一直堅持地處於保守狀態,不如前者常常根據「我們這個時代」的精神進行自動的「調校」。正教一直堅守古風。再者,身處現今這個面臨精神嚴重危機的時代,外有世俗主義、冷冰冰又無人性的高科技,以及意識形態的烏托邦主義環伺,正教會裡這種「遵循古禮」的懷舊執著益發堅定,結果此番「宗教感受」形成了一股發自本身而懷念過去的烏托邦主義。
現在我們所談論的,是教會意識內部的一種趨勢,一種寶貴之物,正如經上所提,財寶在哪裡,人的心也就在哪裡。(馬太福音6:21)這裡面包含了內在的勇氣與教會生命的內在啟發。因為基督的教會,上帝的國度,也就是說自上而來的至一,以及經由聖靈在基督中與上帝的結合,一直都是而且也永遠會是這樣的一個寶物。唯有在「這個世界」展現這個寶物,好來拯救這世界,教會才會一直留在塵世中。教會的見證與宣認,只與天國有關,教會的生命也僅僅是活在天國裡。甚至我們可以進一步說這是基督的來臨,還有在祂裡面,在自上而來到達這世界的至一之中,祂教給門徒因此傳給了教會的誡命裡,為的是要傳福音給所有被造物,及「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為他們洗禮好讓他們能進入教會,然後把最後終極的分裂—「不是…和平,卻帶來刀劍」(馬太福音10:34)—帶到「這個世界」中。「因為我來了是要叫人分裂:人與父親作對,女兒與母親作對,媳婦與婆婆作對,人的仇敵就是自己的家人。」(同上10:35-36)
但是這個真正能拯救的分裂所具有的全副力量,還有這個魔鬼帶到這世界的毀滅分裂(其中帶著所有罪與墮落的本質),兩者之間完全絕對、激進的分野,就在於前者是將魔鬼般的替代品、謊言、將自上而來的至一偶像化的行為,以及在與上帝的分離和生命的分裂中、在毀滅與死亡中,將其作為偶像崇拜等等事實曝光(字面上的意義有表現、啟示、揭露等等)。只因為自上而來的至一來到這世界,被呈現、給予並停留在這裡,人類才得以信仰—也就是親眼得見、接受整個精華要義、去愛、去認識它作為心的寶藏以及必須之物,但是還要以相同的態度去感受魔鬼以狡獪與誘惑的偽裝,避開我們的耳目掩飾了「自下而來的至一」,其深刻、恐怖與整個墮落的絕境。這種轉換首先一定要是從「自下而來的至一」到「自上而來的至一」的轉換,一定是要先拒絕一個,再接受另一個,因為在沒有棄絕聲明的狀況之下,接受是不可能的;在沒有斷絕與魔鬼、他的部下還有所有對他的服事的關係以前,要在聖洗中與基督結合是不可能的。「人的仇敵就是自己的家人。」如果不是這種「自下而來的至一」,這種變成偶像與偶像崇拜的至一,自我指涉又分裂生命的至一,那這些話所說的又會是什麼?「不要愛世界和世上的東西。人若愛世界,愛父的心就不在他裡面了。原來世上的一切,就如肉體的私慾,眼目的私慾和今生的驕傲,都不是出於父,而是從世界來的。」(約翰一書2:15-16)使徒給我們的這條有關愛的誡命,如果不是在說以「自上而來的至一」之名義,棄絕「自下而來的至一」與「這世界」—兩者是假扮成程前者的「自下而來的至一」,好像把這世界作為與「自上而來的至一」共融的工具,作為上帝裡面的生命,實際上卻已變成偶像,那又是在說什麼?
這就是為何自上而來的至一,其中包含整個世界仰賴的救贖,要經由十架來進入這世界,並且作為十架給予我們眾人,正如使徒保羅所說,藉由它:「世界已經釘在十字架上了;就世界來說,我也已經釘在十字架上了。」(加拉太書6:14)為我們展現了與「自下而來的至一」所傳達的誘惑之間抗爭的最佳詮釋。生命的所有層面,不論是私密的、個人的、或是外在的,都已被此所滲透。但是就如死亡,因為這不是上帝創造出來的,因此使徒保羅稱它做「最後的仇敵」(哥林多前書15:26)。在基督自願為我們而死時,死亡已經在自己的「必死性」當中被毀滅,現在只有藉由愛,自我犧牲而成就,墳墓變成了生命的承載,而被基督帶到這世上的分裂—也因為基督具有讓魔鬼、撒謊者、分離者現身的能力—所以破壞了魔鬼的工作。因為經由這個分裂,真正的(因為是神聖的)至一性會進入這世界,然後會統治每個接受並倚靠它而活的人。經由它所有的分裂都被克服,而也將會完全地被戰勝,以便上帝能更是在萬有當中的一切。
然而基督徒承受不起這個禮物,他們無法持續自己在「這世界」崇高與拯救的呼喚。自上而來的至一就是一切的必要事物;這個世界本身,在自己尚未覺知的狀況下,便對教會產生渴望,而所有的人類對教會也已經渴望了許久,結果卻導致強迫教會去進行各式各樣的「自下而來的至一」服事,像是祝福、授秩、「以宗教方式」聖化對方,作為這些事表達的方式與正當性。就是這些「自下而來的至一」,無論是自然的、國家的、意識型態的、政治的,都變成心之所嚮往,雖說替代品在教會人員禮袍的掩蓋下常常也都隱藏在那些完成任務的人裡面,而且也常常以特定的一種傳統式「正教」語言來表達,但是在此,即使披上教會與古風傳統的羊皮,看來絢麗光采,那些已經將自己獻上的心靈也不可能說出迴響喜樂的言語,尤其是發自內心的喜樂言語,譬如早期教會時的著作致狄奧格內圖斯書信(Leter to Diognetus)裡面就提到:「每個異域都是他們的祖國,但對他們而言每個祖國卻都是異域。」前述的這種心靈不可能視基督徒為塵世中的「第三種族」、流浪者或陌生人,因為他們已經知道、已經見到心所嚮往的這地上完全的喜悅,這樣的心靈並不是在呼吸基督中自由的空氣,但唯有在基督裡才能承擔世界的轉變以及上帝歸返所有的「至一」、所有的「價值」,這些都是魔鬼致力要使人疏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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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在解釋過這些道理後,我們才能再度回到信心的宣認,這是從第一天有教會起,便以聖洗儀式作為進入教會生活的條件,持續至今成為目前的禮儀教規中,具有引介功能並可以說是聖餐禮法典的感恩與奉獻聖事。
「因為心裡相信就必稱義,用口承認就必得救。」(羅馬書10:10)之前我們提過對基督徒的信仰而言,話語具有決定性的意義。基督教本身尤其是一件好消息,是對於上帝話語的宣示,因此也就是話語的救贖與還原,轉而成為上帝最初創造的面貌,成為不只是關於真實的話語,還是話語的真實、話語的生命,作為展現、贈禮與「大能」的話語。這個在話語中、經由話語表達對信仰的宣認,對基督教而言是如此重要,以致於藉由其命名、真正的呈現與化身,教會中做為「信心與愛的至一」的基本結構—「自上而來的至一」得以被實現、賜予和接受。如果教會以及它的成員的全副生命都能接受呼召成為一個宣認,那麼這個原則、這個宣認的源頭會永遠在這世界裡面,因為在世界裡面並經由世界,上帝給予我們的贈禮,以及我們對於這個贈禮的接納、共融、形成精華本質的至一,還有信仰的生命皆得以被辨別、命名與成就。由於與基督有關的福音向我們顯現,並賜予我們基督本身,也就是上帝的道成肉身,因此在話語中宣示信心,為神聖的真理命名,同樣地也是真理當中的贈禮與共融。所以教會從未停止、從未厭倦宣示這個最驚人的、最取之不盡的人類語言:「我相信」—因此便得以經由教會生命所倚賴的知識與光芒來辨識出並命名神聖的真理,而且每次都抱著初次般,「一心一意地」這麼做。所以,作為實現「信心的至一」,這個信心的宣認包含並賜予這項至一的喜悅:這是教會的喜悅儀式,而因此到了最後這就會是為自上而來的至一命名,引介我們進入這個至一的聖事,也是這項命名本身開啟了前往基督國度,祂桌邊的飛升。
但這個信心的宣認同樣是一場教會的審判,以及對每個身為教會成員的我們所進行的審判,「因為你要照你的話被稱為義,或定為有罪。」(馬太福音12:37)在此所言即為評斷所有我們的替代品以及悖教的標準,是一項不會出錯的測試,可以得知何者是在我們內心深處被視為珍寶之物,這是我們信心的測試。
教會裡的每一件事,所有有關的形式、架構,甚至崇拜與虔誠都可以被「再度詮釋」,因為對於這「世界的王」而言,狡猾奸詐沒有限度;每件在這世界上的事,即使是宗教、「精神性」、可見的顯赫輝煌—都有可能成為偶像與偶像崇拜。但是只要教會,以及在它裡面與它同在的我們每一位,都能重複信心的宣認,然後以這個宣認評斷自身,並一再接受真理的啟迪,這個永恆的還原與它生命力的療癒就不會乾涸,並「在奧秘的至一中被聖三所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