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四世紀君士坦丁到第六世紀查士丁尼一世,「普 世國度」的意識形態廣為盛行,認為屬世的國度就是上帝國度的實現;基於同樣的觀點,使得教會和國家成為奮鬥共同體。共同體的核心是皇帝,不只是單純的領導 者,還是上帝在世間的代表。如果拜占庭是天上的耶路撒冷,那皇帝的君主政權就像上帝在天上的一般;因此人民在教會俯伏敬拜耶穌的聖像,在宮廷自然也該朝拜 皇帝。皇宮精緻奢華宛如迷宮般複雜的規模建築、栩栩如生的獸雕、嗓音清麗的鳥兒,都為要彰顯皇帝身為上帝代理人的地位。君士坦丁七世波菲羅根尼蒂斯寫道:「藉 此,我們才能體會造物主在宇宙中巧妙的運籌帷幄,使皇家權力妥善有序的保存。」皇帝在禮拜儀式中得享特殊待遇,他雖然不能主持聖禮,卻可以像祭司一樣在內 殿以雙手領受祝謝過的麵包,以聖杯飲用賜福過的葡萄酒,而不像平常人以湯匙領用聖餐。另外皇帝也能講道,並於某些盛宴中,在祭壇上主禮敬神。現在東正教主 教的祭袍,就曾經是皇帝在教堂所穿的禮袍。 在拜占庭的體制下,信仰和世俗、或教會和國家之間並沒有清楚的分際,兩者皆是共同體的一部份。難以避免的,皇帝開始涉入教會事務,「皇帝兼教皇」、「矮化教會」等控訴也甚囂塵上。雖然教會和國家密不可分,畢竟還是兩種不同的體系,需要密切合作時,神職人員(祭司職)跟王室權力(帝權)各自有習慣的運作模式,兩者之間合諧一致,且不在對方掌控之下。
這就是查士丁尼大帝所訂立法條下的精神,並在拜占庭時代的法律中多次出現。以皇帝約翰堤米斯(John Tzimisces) 的話為例:「我視教會和國家為兩個不同機關,造物主將人民的靈魂託付給神職人員,將人民的身體交管給國家。兩者相輔相成,世界就能繁榮昌盛。」因此皇帝的 任務就是召開宗教會議、使其決議赴諸實行,但他不得逾越權責決定當中決議,因為這是主教的權責–藉由集會確立信仰的內容。這是上帝賦與主教的任務,正如皇 帝是正教的守護者,並不是信仰的闡述者。不能否認的,皇帝時常越權干預教會事務,但當一些嚴重到足以影響核心信條的舉動出現時,教會當局會迅速聲明他們的 自主信念。像是歷來許多皇帝都想破除聖像崇拜,儘管總是遭到教會成功的回絕。在拜占庭歷史上教會和國家密切依賴,但誰也不附屬在對方之下。
今日東正教內外對拜占庭帝國以及拜占庭所表現的基督教體 制,嚴厲批評的聲浪不曾止息。然而拜占庭的信仰完全錯了嗎?他們相信耶穌–那位道成肉身的救世主以自己的寶血救贖全人類,因此得為個人甚至全體社會的靈魂 和組織施洗。他們企圖創造出富含基督精神的政體和日常生活;我們可以說,這正是拜占庭相信並實踐「道成肉身」的具體表現。不過這樣的企圖卻可能暗藏錯誤: 拜占庭視屬世的拜占庭帝國就是上帝的國度,希臘人(或者說羅馬人,這是他們稱呼自己的方式)就是上帝撿選的子民。然而拜占庭帝國顯然離他們自己的理想相當 遙遠,造成的挫敗是相當悲慘的。拜占庭內的詐騙、暴力、殘忍是眾所皆知而無需贅述的。這些都是事實,卻又不是事實的全貌,因為在拜占庭諸多缺點的表象下, 仍存在被聖靈鼓舞的偉大遠景–讓神的國度降臨。君士坦丁堡藉由成為「新羅馬」,其主教的權力因著和皇帝、議會共處一地而大大提升,因此又有「大公宗主教」 之稱。就名義上階級制度的五名宗主教地位而言,他位居第二,上有羅馬主教,下有亞歷山大、安提阿和耶路撒冷的主教;然而實際上後三位主教因為轄區在第七世 紀遭到中東阿拉伯人的佔領而被剝奪所有的權力。因此也只有後來位處東方基督教國家中心,新興的斯拉夫教會能夠挑戰君士坦丁堡的地位。
拜占庭教會和國家獨特的關係在西方常被稱作「政教 合一」,意指國家統治者身兼教會最高領袖。而官方的記載比喻皇帝和主教的統治為「雙頭政治」,就是有雙重權力的政府,好比人的靈魂和身體。實際上皇帝的地 位幾乎高過所有主教,僅有少數幾位主教能在政治上發揮影響力,尼可拉斯米斯提克主教(Nicholas Mystikus, 901-907, 912-925年在位)和聖波里克多主教(Polyeuctus, 956-970年在位)就曾因為皇帝不守教規的行為而將其逐出教會。在信仰和教義的範圍內,皇帝絕對不能強加自身意志,特別是違背教會認知的狀況,這樣的例子在中世紀羅馬屢見不鮮,也反映政教合一在拜占庭並非無限上綱。
查士丁尼大帝在第六世紀建造的聖索非雅大教堂,是當時東正教世界的核心,也是至今最雄偉的基督教建築。根據俄國歷史記載,基輔王子伏拉地米爾(Vladimir)的外交使節在西元987年參訪後回報說道:「我們不知置身於天堂還是地上,但可以確信的是,再也沒有像這樣雄偉壯麗的建築了。」聖索非雅大教堂內禮拜堂獨特的樣式,受到後世其他地方爭相模仿。這種模仿完全出於自發,基於君士坦丁堡在道德及宗教上的威望,因此現在所有東正教教堂都展現出第九世紀拜占庭的風貌。